大暑手札·裴砚之伤重记事
七月初九 大暑 赤日流金
寅时三刻,殿内昆仑玄冰消融殆尽,最后一缕寒气消散在闷热的空气中。新换的冰鉴里竟混着灰褐杂质,在烛火下泛着诡异光泽。本宫五指扣住那宫婢纤细的脖颈,将她整张脸按入冰水,才逼问出崔家竟在冰窖撒了矽藻矿粉——三年前黄河决堤时,他们便是用这般手段,令沿岸百姓高热不退。如今竟敢将这阴毒伎俩用在这九重宫阙。
裴砚之的玄铁甲胄静静立在鎏金架上,寒纹龟裂处凝着霜花。太医颤抖着揭开染血的纱布,箭伤处翻卷的皮肉已呈赤红色,西域火棘汁的毒性随血脉游走。那老迈医官说,需活剖百只天山冰蟾蜍取胆作引。本宫冷笑间已命人熔了太医院七十二枚金针,炽热的金液在坩埚里翻滚,冷却后化作七寸冰锥。当锥尖刺入他心脉那刻,喷溅的鲜血正落在案头《韩熙载夜宴图》摹本上,殷红血珠晕染开琵琶女苍白的脸颊,倒似给那画中人添了三分鲜活生气。
七月初十 大暑 蝉喘雷干
五更梆子敲过三重时,裴砚之的睫毛在烛影里颤了颤。本宫盯着他锁骨下新换的药纱——昨夜那支淬了孔雀胆的袖箭,竟是从御赐的鎏金缠枝莲纹箭筒里取出来的。案上《本草拾遗》翻至"以毒攻毒"篇,墨迹被冷汗浸得模糊。窗外忽有夜枭掠过,惊得檐角铜铃骤响,那声音像极了三年前裴砚之在陇西雪夜里折断敌军旌旗时,铁枪划破朔风的铮鸣。
太医令跪在屏风外禀报,说冰蟾蜍胆与金针熔炼后产生异变,在裴砚之心脉处凝成琉璃状的冰晶。本宫捻起他枕畔半截断箭,箭镞上暗绿的锈迹分明是岭南沼泽特有的鬼眼蕈孢子。这种毒物遇血则生,当年先帝围猎时,崔家就是用这种法子让三皇子坠马暴毙。鎏金博山炉里沉水香突然爆出火星,本宫望着裴砚之腰间玉带钩上崩裂的螭纹,想起他昨日昏迷前最后那句"殿下当心冰鉴",原来说的不是暑气。
七月十一 大暑 铄石流金
裴砚之在子夜突然坐起,玄铁甲胄的护心镜映出他眼底猩红。本宫看着他徒手捏碎床头的青玉药碗,瓷片扎进掌心时流出的竟是银灰色血珠——果然如《西域毒经》所载,火棘汁与冰蟾胆相克,会让人血液凝霜。窗外暴雨骤至,雨滴砸在琉璃瓦上腾起白烟,竟像是那年黄河决堤后,灾民们煮观音土充饥时锅灶上升腾的热气。
拂晓前最黑暗的时辰,本宫在裴砚之脊背上发现蛛网状冰纹。当年陇西之战他身中七箭都不曾哼过一声,此刻却因着冰纹蔓延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案头《山海经》残卷无风自动,停在"北冥有鱼"那页,墨字突然渗出细密水珠。本宫突然想起崔家祖宅影壁上那幅诡异的鲛人泣珠图,画中鲛人眼角镶的正是这种遇热即化的矽藻矿晶。暴雨声中,裴砚之突然抓住本宫手腕,他掌心冰纹正与腕间翡翠镯子里的絮状物产生共鸣,泛出妖异的磷光。
七月十一 大暑 未时三刻
暴雨过后的宫墙泛着青黑,檐角垂下的水珠在石阶上砸出细小的血洼。本宫盯着裴砚之颈侧突然浮现的鳞状纹路,那青灰色的斑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耳后蔓延。太医令呈上的《岭南蛊毒考》被血污浸透,记载着"鬼眼蕈遇寒则化鳞"的字迹已然模糊。忽听得外间传来金器坠地之声,原是裴砚之的贴身侍卫撞翻了煎药的银铫子,汤药泼在青砖上竟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申时正,裴砚之开始咳出带着冰碴的血沫。本宫命人取来先帝赐的玄冰鉴,镜面照见他心口处凝结的冰晶里竟封着一尾游动的赤蛇。这情形与《苗疆异闻录》中记载的"血蛊噬心"如出一辙,只是那赤蛇额间多出两点金芒,恰似崔家祠堂供奉的双瞳蛇神像。当本宫用金簪挑开他中衣时,发现锁骨下的箭伤已结成蛛网状的冰痂,每道纹路里都嵌着细如发丝的绿色菌丝。
酉时末 残阳如血
西窗突然射入一道斜晖,照得裴砚之腰间玉带钩上的裂痕迸出七彩光晕。本宫注意到那些崩裂的螭纹竟在光线里重组成了鲛人图腾,与崔家祖宅影壁的图案分毫不差。最骇人的是他脊背上的冰纹此刻已蔓延至后颈,在夕阳映照下显现出完整的西域地图——正是三年前裴砚之奇袭突厥时走过的路线。案头《山海经》突然哗啦啦翻至"大荒西经",记载相柳之毒的竹简无端渗出黑水,将"其血凝冰"四个字蚀成了骷髅形状。
七月十二 大暑 子夜
更漏滴到三更时,裴砚之突然睁开双眼。那瞳孔已变成诡异的竖瞳,映着烛火竟折射出七彩光晕。他喉间发出非人的嘶鸣,震得博山炉里的香灰簌簌成卦。本宫发现他指甲暴长三寸,划过床柱时带起的蓝火点燃了帐幔,火舌舔舐之处皆结出霜花。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银灰色的血珠落地后并不消散,反而如活物般向着冰鉴方向滚动,在青砖上拖出蜿蜒的荧光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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