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烛芯噼啪炸了个火星,裴砚指尖在残卷上的朱砂字迹间顿住。
霉味混着朱砂的腥气钻进鼻腔,他喉结动了动——那行"蚀日之劫,起于同袍血"的小字被他看了十遍,每一遍都像根细针扎进太阳穴。
"裴郎?"苏昭的声音裹着丝细颤。
他侧头,见她正绞着帕子,银簪在发间坠出半弧银光,"血月还有两日,你...你昨夜又没合眼吧?"
裴砚伸手覆住她绞得发红的手背。
她的手温得发烫,像块浸了温水的玉。"昭昭,我没事。"他说,指腹轻轻蹭过她腕间新添的血痕——那是白日里制机关弩时被簧片划破的,"倒是你,该去歇着。"
苏昭没答话,只是盯着他眼下的青影。
烛火映得她眼尾的朱砂晕开,像滴要落不落的血。
裴砚忽然想起十年前初入苏府那日,她蹲在桃树下捡落花,发间银簪也这么闪着,偏要往他怀里塞半块桂花糕,说"傻哥哥饿不饿"。
"咚——"
密室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猫爪挠过青石板。
裴砚的脊背瞬间绷直。
苏昭也听见了,刚要起身,他已按住她肩膀。
门轴吱呀一声,小桃缩着脖子挤进来。
她发顶的绒花被门帘勾歪了,喘气道:"裴公子,任...任瑶姑娘又来了,说给您送新煎的补药。"
裴砚的瞳孔微缩。
任瑶是方砚舟安在苏府的钉子,这他早知道。
可白日里刚揪出白霜的血契,夜里她就带着药来,未免太巧。
"昭昭,"他转回头,语气放软,"你先去偏房歇着,我喝了药就来。"
苏昭咬了咬唇,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掐。
裴砚知道她想问"是不是又要瞒我",但最终她只是把帕子塞进他掌心,起身时带得烛火晃了晃,将他的影子投在残卷上,正好盖住那行"同袍血"的字迹。
密室门合上的刹那,裴砚听见苏昭的脚步声往偏房去了。
他迅速将残卷塞进暗格里,镇灵铃压在上面,然后闭目靠在木椅上,眉心皱成一团,呼吸刻意放得粗重——像极了被诡气反噬后虚弱的模样。
门第二次被推开时,带着股清苦的药香。
裴砚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任瑶的缎面绣鞋碾过青砖时会发出"沙沙"声,腰间的青铜药铃会轻响三声,像极了方砚舟当年把玩玉佩的节奏。
"裴公子?"她的声音甜得发腻,混着药气漫过来,"小桃说您又犯了旧伤?
我新得的方子,加了三株还魂草,最是养气。"
瓷碗放在案上的脆响让裴砚睫毛颤了颤。
他能感觉到她在靠近,绣着缠枝莲的裙角扫过他的鞋尖,药碗的热气扑在他手背——温度不对,太烫了。
正常煎药要温着送,除非...
"裴公子?"任瑶的手指搭上他手腕,指尖凉得像块冰,"可是烧得厉害?
我帮您把把脉。"
裴砚屏住呼吸。
她的指腹在他脉门上轻轻碾动,比医馆的老大夫还仔细。
他能闻到她袖间的沉水香里混着股极淡的腥气——是蚀日草的汁水,白日里白霜短刃上的那种。
"药凉了可不好。"任瑶抽回手,药碗被端起来,"我喂您喝?"
裴砚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仍闭着眼,喉间发出模糊的呻吟。
瓷勺碰着碗沿的声音近在咫尺,药汤的苦气涌进鼻腔——这次他闻出来了,除了还魂草,还有微量的迷魂散,混在苦味里根本尝不出来。
"裴公子?"任瑶的声音里多了丝催促,"喝了才好得快。"
裴砚突然睁开眼。
烛火在他眼底跳成两簇冷光。
任瑶的手顿在半空,药勺里的汤水滴在他衣襟上,晕开个深褐色的点。
他盯着她腕间的银镯——那是方砚舟惯用的样式,刻着蚀日草的纹路。
"这药...是给谁的?"他哑着嗓子问,声音里还带着病弱的虚软,可眼底的寒意却像淬了冰的刀。
任瑶的笑容僵在脸上。
药碗在她手里晃了晃,药香混着迷魂散的甜,在密室里漫成张无形的网。
裴砚的眼睛在烛火下眯起,任瑶的话像根冰刺扎进他后颈。
苏昭的妖化反噬?
他记得三日前替她诊脉时,血脉躁动虽猛,却还未到需外人送药的地步。
更遑论任瑶这双沾着方砚舟影子的手,怎么可能递来良药?
“劳烦任姑娘挂心。”他哑声开口,指节扣住瓷碗边缘,“只是昭昭的病,我这个做夫婿的总该先尝一口。”话音未落,舌尖已轻轻点在药汁上——这是问魂宗禁术“尝魂术”,以活人的舌尖为引,能尝出药汤里沉眠的生魂怨气。
苦,极苦。
但在苦味之下,有缕若有若无的腥甜,像腐烂的桃花混着锈铁味。
裴砚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被蚀日草侵蚀的生魂怨气,每一丝都缠着方砚舟独有的诡术印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