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割得人脸生疼,城西的平房区一片死寂。
表叔领着我们直奔一条窄得几乎看不见尽头的巷子,手里夹着根没点着的烟,眼神阴郁得吓人。
自打"金鼎轩"撞见程建业那档子事,他整个人就像绷紧的钢丝,一碰就断。
巷子里的积水结了层薄冰,被我们踩得嘎吱作响。王胖子紧了紧身上那件港城来的假"阿迪王"夹克,嘴里哈着白气:"今儿个咱是干啥?不练牌啊?"
表叔连头都没回,只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练胆子。"
胡同尽头是堵斑驳的砖墙,墙上糊着层层叠叠的小广告。表叔在墙角摸索几下,一扇不起眼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条缝。
门口蹲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脖子粗得跟水桶似的,脸上横七竖八的刀疤一看就不是善茬。
"哟,老许来了。"光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
表叔掏出卷成筒的百元钞往光头手里一塞:"老规矩。"
光头接过钱,舌头舔了舔大拇指,哗啦啦点了起来:"四位是吧?进去吧,今儿热闹,老杨要跟人干仗。"
表叔往后瞥了我们一眼,眼神冷得像刀子:"别乱动,别乱说,别他妈给我惹事。"目光在王胖子脸上多剜了一秒。
王胖子撇撇嘴,跟吃了苍蝇似的。
铁门打开,一股混着汗臭、烟味和霉味的浊气扑面而来,呛得我直咳嗽。穿过一段黑漆漆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地下室改的大厅,中央搭着个破旧的四方擂台,四周乌泱泱挤了几十号人,像一锅沸腾的稀粥。
擂台上的白炽灯惨白刺眼,光线照在人脸上,一个个都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丝和一股子刺鼻的铁锈味,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血腥味。
"这是什么鬼地方?"刘瘦子凑过来,声音都变了调。
"地下黑拳,"表叔拽着我们挤到角落的位置坐下,"看清楚了,这才是真正的江湖。"
我偷眼打量四周:满场都是各色人等,一水儿的市井气。有穿着漆皮夹克掐着烟头的码头混混,面无表情数着票子的职业赌棍,唾沫横飞骂街的地痞,还有几个猫着腰不言声的西装男,看那架势就是有钱又不想让人知道有钱的主儿。
擂台上,两个赤膊大汉正撕咬在一起。左边那个肥头大耳,光膀子上纹了条老长的蛟龙,从胸口盘到后背;右边那个瘦得像根麻杆,脸上一道疤,从眉梢直劈到嘴角,狰狞得吓人。
"那个纹龙的是'拦江虎'杨铁山,码头卸货的,十年苦力,一身蛮力,号称能徒手拗断湿毛巾。"表叔压低声音解释,"对面那麻杆是'刀疤顺子',耍鬼把式的,出手阴得很,专冲命门。"
"他们为啥打?"我凑近表叔,勉强盖过周围的嘈杂。
表叔嗤笑一声:"钱呗,还能为啥。这帮人,有人出钱,就有人上去打,跟斗鸡似的。"
场上战事愈烈。杨铁山一记左钩拳砸在刀疤脸肚子上,那痨病鬼一声闷哼,眼看要吐血,却硬咬着牙顶住,反手肘击直奔杨铁山面门。只听"咯嘣"一声脆响,杨铁山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鲜血从鼻孔直往下淌,把胸前那条龙都染红了。
台下爆发出一阵嘘声和叫骂,有人挥舞着钞票,大声吆喝着加注。
"这不犯法吗?"刘瘦子透过镜片瞪大了眼。
表叔冷笑一声:"这地方,谁管得着?连警察来了都得赔笑脸。"顿了顿,从兜里摸出一沓票子递给我,"拿着,去押刀疤赢,五百。"
我接过钱,挤到赛场边上一个戴着老花镜的瘦猴儿面前。那人正低头唰唰记账,头也不抬:"押谁?"
"刀疤顺子,五百。"我递上钱。
"二赔一。"老花镜头也不抬,接过钱往靠边一条破皮箱子里塞,连张字据都懒得给,就打发我走了。我回头看了眼箱子,明晃晃码着至少几万块。这种地方拿钱不给凭证,也就表叔这种熟人敢光顾了。
回到座位,台上的刀疤已是连连后退,几乎被逼到绳边。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双目充血,猛地向前一扑,膝盖直奔杨铁山裆下。
杨铁山一声惨叫,捂着命根子倒地不起,刀疤就势补上一脚,结结实实踹在对手面门,登时一股血雾在灯下炸开。
"操他妈的,断片了!老子的一千块!"旁边有人暴跳如雷,砸了手里的扎啤杯。
"胜负已分!"穿西装的主持人跳上台,手里攥着话筒,"刀疤顺子获胜!押顺子的,一赔二,来取钱!"
台下乱作一团,有人叫好,有人咒骂,更多的是嚷嚷着去领钱。我跟着人群挤到老花镜跟前,他像变戏法似的甩给我一千块,算是赢回来的。
"看懂了没?"表叔接过钱,揣进兜里,凑到我们耳边:"这才是真正的江湖:阴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杨铁山膀子再粗,也经不起阴招。在这个地方,讲究的不是谁手艺高,而是谁心够黑,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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