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3组副组长。"
我咀嚼着这个新身份，蹲在食堂角落啃冷馒头。这鬼地方的馒头永远是半生不熟的，和这里的人一样——表面装得人模人样，内里却是一坨烂泥。
三天没合眼，眼球发干，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抬头看墙上挂的老旧创维电视，正播着凤凰卫视的财经节目。香港恒生指数又创新高，股评人兴奋得手舞足蹈。这世界有人在为股票上涨高兴，而我却在地狱的最底层爬行。
饭碗刚扔进回收处，别在腰间的摩托罗拉BP机就嘀嘀响。姜哥声音像锈刀刮铁："林工，半小时内去A区1号楼，老刘点名要你。"
A区？1号楼？那可是整个园区的"黄埔军校"，电诈培训中心，普通人想进去比登天还难。
"看样子上头对你有想法，"姜哥声音放低，"好好表现，别给我丢脸。"
冲了个冷水澡，刮掉下巴上的胡茬，翻出唯一一套没补丁的衬衫西裤。破镜子里的脸，熬得跟瘦猴似的，眼窝深陷，眼神却比刀还亮。
A区1号楼跟B区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八层灰色玻璃幕墙，门口保安全副武装，不是B区那种歪戴帽子叼烟的二混子。
大厅摆着几张仿皮沙发和塑料盆栽，冷气足得让人打哆嗦。前台小姐甚至朝我笑了笑——这在B区绝无可能，那边的女人恨不得用眼神杀人。
"林天锋？"前台翻着名单，"703高级培训室，老刘等你。电梯上去右转。"
703是间中等会议室，灰墙白灯，二十几把折叠椅摆成三排，一半已经坐了人。我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十三个爷们，二十五到四十岁不等，衣着都过得去，有胖有瘦，有结实的也有猴精的。
老刘是个瘦高个，油头粉面，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戴副金丝边眼镜，活像个中学教导主任。见我进来，他皮笑肉不笑："林工？路不好走啊？"
"对不住，刚接到通知。"
老刘摆摆手："坐吧，最后排还有位子。"
我刚坐下，老刘就清了清嗓子："诸位能坐在这儿，说明都是从下面筛上来的料子。基础测试都过了，今天算是进入正式培训。"
他按下桌上老旧东芝投影机的电源键，幕布上跳出几个黑体字："高端客户资源开发与管理"。老刘扫了眼门口，放低声音："行话叫'养猪术'，简单说，就是把猪养肥了再杀。"
会议室里传出几声低笑。老刘推推眼镜："这期培训三天，毕业后直接进精英话务组。底薪每人2000美金，提成按业绩20%算。顶尖的，月入上万美金不成问题。"
几个人倒吸一口冷气。那可是2004年，北京白领月薪也就两三千块的年代，一万美金够买小半套房了。
"什么是高端客户资源开发？"老刘按下幻灯片遥控器，"通俗点说，就是通过建立感情，进行长期温水煮青蛙式收益回笼。不同于传统诈骗的短平快，养猪要的是耐心和技巧。"
投影仪发出嗡嗡声，切换到下一页："整个流程分六步——客户筛选、人设包装、感情培养、投资诱导、收网清户、无痕消失。见效最快一个月，最长可养半年。"
老刘停了停："有多少人做过话务员？"
十几只手举起来，包括我。装得像点总没错。
"那好，直接进正题。"老刘点开文件夹，"今天要学的是人类七大软肋：孤独、贪婪、虚荣、恐惧、同情、信任和X欲。把握这七点，就掌握了控制他人的钥匙。"
接下来两小时，老刘用冷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系统分析了如何利用这些弱点。
他展示了几十个案例，从台湾退休教师到新加坡商人，从大马富婆到澳门赌场老板。每个人都像提线木偶，被不同程度地操控着，心甘情愿掏空钱包。
"记住这些人的特征：单身、有钱、缺乏关爱、事业成功但感情空虚。这类人就像熟透的水蜜桃，轻轻一捏，汁水四溢。"老刘摘下眼镜擦了擦，手指不停敲击桌面，这似乎是他的习惯动作。"尤其是中年男性，最容易被年轻女性的示弱打动。你们几个爷们可能要反串啊，有心理准备没？"
会议室里又是一阵低笑。
培训室没开窗，十几个大老爷们挤在一起，空气里混杂着烟味和廉价香水的气味。老旧空调嗡嗡作响，冷气时有时无，像个得了哮喘的老头。
中午吃了份卖相还行的盒饭后，下午培训继续。一位叫阿芳的女老师接手，教授聊天技巧和话术。四十出头，浓妆艳抹，手指甲油斑驳，普通话带着明显的广东口音，每句话都拖着尾音，像在唱粤曲。
"记好，拿捏尺度很重要啦。"阿芳咬重每个字，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捏在一起，像抓着根看不见的头发。"暧昧但不低俗，亲密又留有距离。让对方以为一切都是自然发展，而不是被操控的啦。"
她放出一段对话记录，是某个操作员如何把一个目标从陌生人变成"投资伙伴"的全过程。从简单问候，到深夜倾诉，再到投资建议，整整三个月，环环相扣，精准得像钟表机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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