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亲王府西跨院的青砖小径上,李辰浩跟着引路小厮疾步前行。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夜露打湿了他的靴尖。自从三日前康熙当朝嘉奖后,这还是胤禛第一次单独召见。
"李先生请留步。"小厮在月洞门前停下,"王爷吩咐,请您先净手。"
李辰浩一愣。借着灯笼光,他看见汉白玉盆架上搁着个铜盆,清水里飘着几片艾叶。这仪式感远超往常,过去他进出书房从不需要这般讲究。
净手毕,小厮又递来一方雪白帕子:"王爷说,请先生更衣。"
更衣?李辰浩这才注意到廊下挂着件崭新的藏青色长衫。当他换好衣服,小厮竟又捧出个鎏金托盘,上面摆着把象牙梳:"请先生理冠。"
这一连串的仪式让李辰浩心跳加速。当最后一片衣襟抚平,月洞门内传来邬思道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书房内的陈设与往日大不相同。正中紫檀案几上,一套钧窑茶具在烛光下泛着天青色光泽。胤禛罕见地身着便服,石青色长衫外只罩了件玄色马褂,正用银匙从青瓷罐中舀取茶叶。最令人震惊的是,邬思道今日竟坐着,虽然只是张矮凳,但对这个向来恪守尊卑的老幕僚而言,已是破天荒。
"坐。"胤禛头也不抬地说。
李辰浩这才发现案几对面摆着个锦垫。他小心跪坐上去,膝盖刚触到垫子,就听邬思道轻咳一声:"李辰浩,今日王爷要与你行君臣茶礼。"
君臣茶礼?李辰浩瞳孔微缩。清史记载,这是雍正朝特有的核心幕僚准入仪式,但没想到在康熙朝就已存在。更没想到,自己一个穿越者竟能获此殊荣!
胤禛亲自执壶,滚水冲入茶盏的声响在静夜中格外清脆。蒸汽腾起,模糊了王爷冷峻的轮廓。当茶香弥漫开来时,胤禛突然开口:"镶白旗的差事,办得不错。"
"全赖王爷栽培。"李辰浩低头。
"栽培?"胤禛轻笑,"本王可没教你用西洋复式记账法。"说着将茶盏推过来,"尝尝,武夷山刚送来的大红袍。"
李辰浩双手捧起茶盏,心跳如鼓。这杯茶意义非凡,若他接下,就意味着正式成为雍亲王嫡系;若拒绝...他余光瞥见邬思道手边的拐杖,杖头隐约闪着金属寒光。
茶汤入喉的刹那,李辰浩差点呛到,这哪是茶?分明是掺了酒的药汤!苦涩中带着辛辣,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怎么?喝不惯?"胤禛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这是邬先生特调的'君臣同命汤'。饮此茶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辰浩强忍灼烧感,将茶一饮而尽:"愿为王爷效死。"
"好!"胤禛突然拍案,从怀中取出一把铜钥匙,"从今日起,你可随时查阅王府机密档案。另户部主事衔不变。"
李辰浩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上刻着"雍亲王府甲字库"七个篆字。
邬思道拄拐起身,从书架取下一本蓝皮册子:"这是近三年各地密折副本,你今晚务必看完。明日皇上召见,问起养廉银推广事宜,需对答如流。"
李辰浩恭敬接过。翻开第一页,赫然是年羹尧的密折!奏报中详细记载了浙江官员贪污漕粮的手法,末尾还有朱批:"着雍亲王暗查"。日期是半年前,远早于他穿越的时间。
"王爷,这......"
"看下去。"胤禛自顾自斟了第二杯茶。
随着阅读深入,李辰浩后背渐渐沁出冷汗。这些密折构成了一张庞大的贪污网络:从两江总督噶礼到四川巡抚年羹尧,从漕运总督赫寿到广东海关监督...几乎每个封疆大吏都在奏折中互相揭发,而康熙的朱批则显示出惊人的信息掌控力。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第三十七页,八阿哥胤禩的密折!奏请严惩镶白旗都统鄂尔泰,日期竟是在案发前两个月!这意味着...八阿哥早就知道镶白旗贪污,却故意等胤禛派人查办?
"看出门道了?"邬思道突然问。
李辰浩合上册子:"八爷这是...借刀杀人?"
"不止。"胤禛冷笑,"鄂尔泰贪墨的银子,三成进了老八口袋。他这是舍车保帅。"
邬思道补充道:"明日皇上必问你养廉银可否推广全国。记住,只说江浙、两广等富庶之地可行,西北边陲暂不可行。"
"这是为何?"
"富省官员贪得多,养廉银能省下更多。"邬思道眼中精光闪烁,"至于边陲...年羹尧在西北的军饷,还指着火耗银子呢。"
李辰浩恍然大悟。所谓改革,从来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各方利益的精妙平衡。胤禛让他接触这些核心机密,显然是要他成为真正的决策幕僚,而非仅仅是个查账的。
茶过三巡,胤禛忽然问道:"李辰浩,你可知本王为何信你?"
"微臣愚钝......"
"因为你无根无派。"胤禛目光如炬,"朝中大臣,不是太子门人,就是老八党羽。唯独你..."突然话锋一转,"那个西洋传教士,当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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