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李楚毅然冒死进言:“将军!‘以碉治碉’实为下策,金川碉楼依山而建,我军分兵驻守只会被逐个蚕食啊!”
温福背对着他,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佩刀刀把,目光中透出森森寒光。
“先生,你要死谏吗?”温福面如冷霜。“将军,属下虽死也要进言,吾死事小,将军一世威名将毁于一旦啊!”李楚跪地以头触地道。
“那就别怪本帅无情了,来人,将李楚推出关禁闭,让他头脑清醒清醒。”
就这样,李楚被关入了后山那间四面漏风的石屋,
“咔巴”一声,铁锁落下的声响,像极了当年平定准噶尔时,锁链捆住战俘脚踝的声音。
石屋里没有火盆,只有一堆发霉的稻草。李楚靠着冰冷的石墙缓缓坐下,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往昔画面,大帅抵达金川后,那固执的模样让他陌生,
这位曾经在西北战场叱咤风云的将军,如今却固执地坚信,只要用老办法就能困住金川的碉楼,便能困死对方。
可他忘了,金川的碉楼是筑在藏民血肉里的壁垒,而清军的碉楼,不过是撒在荒野里零散的靶子。
金川人的战斗力仿佛永无枯竭之时,大帅恐怕命不久矣。
李楚忽然惨然一笑,我一心为大帅生死考虑,可又有谁来考虑我的生死呢?
他被冻得哆哆嗦嗦,手不由自主地伸进胸口,突然触到那方保存完好的绣帕。
那是夫人亲手绣给他的,出征前,他笑着许诺:“若得胜归来,我定陪你看洛阳的牡丹。”
如今,他却被困在这川西的苦寒之地,连一句谏言都无法送达主将耳中。
昏昏沉沉,到了黎明,李楚彻底绝望。他最后望了一眼石窗外黎明前的暗夜,没有丝毫慌张,
他将一根绳子投入房梁空隙,系好圈套,头伸了进去——
天明,当亲兵打开石门时,李楚的身体已经冰冷如枯树。
十天后,战报如雪花般飞进大帐。
“报——大小金川联军突袭墨垄沟碉楼,我军三百守军全军覆没!”
“报——噶尔崖方向敌军主力出动,接连攻破我军五座碉楼,正向纵深推进!更多的碉楼被围攻!”
温福手中的酒杯,“啪”地掉落在案几上,刚刚被他翻看过的《三国演义》书页被酒水浸湿。
一阵风吹来,恰好定格在了“斩马谡”这一章节上。
温福踉跄着扶住桌案,眼前浮现出李楚被拖走时那双通红的眼睛。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每座碉楼都按兵力配属了,怎么会败得如此之快?”
帐内一片死寂,唯有炭火呼呼地燃烧。
参将王周低声开口道:“将军,三万大军分驻八十余座碉楼,看似壁垒森严,实则兵力分散。
金川人熟悉地形,专攻我军薄弱处,碉楼之间相隔甚远,根本无法相互支援——”
他没敢说出口的是,李楚曾反复强调的“分兵必败”,如今正以如此惨痛的方式呈现在众人眼前。
“为什么不调兵支援?!”温福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抓起最新的战报狠狠摔在地上,
“让驻守在玛尔古的那支队伍立刻去驰援!”
王周欲言又止,俯身捡起战报,声音艰涩说道:
“将军,玛尔古的五百人今早刚被派去修碉楼的墙体,如今……各碉楼均传来兵力告急的消息,实在是……无兵可调了。”
温福兀自大笑起来,“以碉制碉……哈哈哈”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身后的案几上,《三国演义》这本书连同酒杯酒瓶,纷纷落在地上,碎裂声在寂静的大帐内格外刺耳。
旁边的沙盘,宛如一位见证历史的沧桑老人,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一切。
温福像疯了一样,上前一脚踢飞沙盘。大帐内顿时尘土飞扬,如同刮进了一场沙尘暴。
看着自己精心构筑的幻梦正在消散,李楚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金川的山是活的,碉楼是他们的骨头,我们的碉楼,不过是插在泥土里的钝剑啊……”
如果当初我听李楚的话,也许——?
失败的阴影如影随形,压得温福喘不过气来。他猛地抓起地上的酒坛,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怎么也压不住心底的恐慌。
他盯着地图上木果木那片相对平坦的谷地,心中盘算着:那里地势开阔,或许能集中兵力……
“传我将令,”温福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却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全军即刻拔营,放弃现有碉楼,向木果木转移驻防!”
帐外的风更紧了,卷起地上写满败绩的战报,那些纸张在空中肆意翻飞,恰似无数只惨白的手,无情地数落着温福的过错。
“……”
温福所率的西路军被敌军追着打,他退守到木果木驻防,实则是养精蓄锐,寻找新的突破点。
此刻,温福正率领着部队马不停蹄地全速前行。
不多时,那条从木果木旁边穿过的河,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