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火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挣扎着,从先前堪堪护住周身数尺的金红火圈,急剧收缩至仅能勉强覆盖陈墨蜷缩躯体的可怜范围。三尺之地,成了这浓稠死亡之雾中唯一的孤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土腥与那令人作呕的甜腻花香,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敲打着濒死的丧钟。
他背靠着一块冰冷湿滑的巨岩,岩石粗糙的表面硌着骨头,却带来一丝绝望中可悲的依托。舌尖的伤口早已麻木,但强行催动精血喷符的反噬,此刻才如同迟来的毒蛇,狠狠噬咬着他的脏腑。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泛着不祥的血色光晕,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右手虎口处,那枚在符箓燃尽瞬间、如同熔化的金汁般烙印其上的“镇”字碎片,正散发着灼人的高热,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按在皮肉上,钻心的痛楚直冲脑髓。
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左臂的变化。左手背上,那枚诡异肉瘤的表皮终于彻底撕裂、剥落。一枚完整的、深邃得如同通往九幽的**紫黑色瞳孔**,完全暴露在湿冷的空气中!它冰冷地转动着,倒映着符火微弱的光和周围蠕动的黑暗。瞳孔睁开的同时,一股刺骨的寒流瞬间爆发!肉眼可见的霜白色诡异纹路,如同活物般顺着他裸露的左臂皮肤急速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血液似乎都要冻结。这蔓延的霜纹与他右臂上那被墨锭侵蚀留下的、仿佛活物般微微搏动的紫黑色蚀痕,在胸口下方形成了某种令人心悸的、扭曲的对称图案。左臂寒彻骨髓,右臂灼痛如焚,冰火交织的酷刑几乎要碾碎他的理智。
“嗬……嗬……”沉重的喘息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带着血腥味。他仅存的两年命元,如同干涸河床底最后的水洼,连维持那已失效的“鬼眼”都成了奢望。世界彻底失去了灵异的灰翳,只剩下肉眼可见的、令人绝望的浓雾和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
符火的最后一丝火苗,如同垂死蜂虫的哀鸣,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黑暗,瞬间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仅存的、那点微弱的光明与安全感的象征,消失了。
“沙沙沙……窸窸窣窣……”
几乎在火光熄灭的同一刹那,浓雾深处沉寂了片刻的异响骤然加剧!四面八方,无数条沾满粘稠湿滑液体的藤蔓再次破雾而出!它们比之前更加粗壮、更加狰狞,灰白色的霉斑在黑暗中也仿佛散发着微弱的磷光,如同无数条饥饿的毒蛇,带着浓郁的腐败与甜腻气息,争先恐后地扑向岩石角落里的猎物!空气被搅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陈墨瞳孔骤缩!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痛苦和恐惧。他猛地将手中那仅剩焦黑符纸残骸的桃木钉狠狠刺向最先袭来的藤蔓!
“嗤——!”
一声仿佛烙铁入水的刺响!被刺中的藤蔓剧烈抽搐,前端瞬间焦黑蜷曲,冒起一股带着甜腻花香的青烟,猛地缩了回去。然而,更多的藤蔓悍不畏死地涌上!桃木钉上的残存效力微弱得可怜,只能稍稍逼退,根本无法造成有效的杀伤。一根冰冷的藤蔓如同铁鞭,狠狠抽打在他护住头脸的手臂上,留下火辣辣的剧痛和粘腻的污迹。
“滚开!”陈墨嘶吼着,状若疯虎,挥舞着桃木钉拼命格挡。每一次刺击都牵动全身的伤痛,每一次格挡都让右臂的灼痛加剧。他像一只困在蛛网中央的飞虫,挣扎只会让缠绕的丝线越来越紧。藤蔓的包围圈在缩小,冰冷滑腻的触感好几次擦过他的脖颈、脚踝,带来死亡的寒意。
更糟糕的是,身后村子的方向,那被浓雾阻隔、却从未停歇的恐怖嘶吼声,正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变得清晰、迫近!是那些沾染“秽雨”而生的瘟尸!它们嗅到了活人的气息,正循着血腥与恐惧,蹒跚而坚定地穿透迷雾,朝着他这最后的猎物合围而来!尸臭混合着雾瘴的甜腻,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前有妖藤,后有尸群!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满了陈墨的四肢百骸。力气在飞速流逝,挥舞桃木钉的手臂沉重如灌铅。虎口的“镇”字烙印灼痛难忍,左臂的霜纹蔓延带来刺骨的冰寒,右臂的蚀痕则如同活物般搏动、吮吸着他的生命力。视野彻底被黑暗和翻滚的灰白雾气填满,听觉里充斥着藤蔓的摩擦、尸群的嘶吼和自己沉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刻般浓重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像张婆子一样被挖去双眼?像赵木匠夫妇一样被吸干脑髓?像那些村民一样化作游荡的腐尸?陈家村的结局,就是他陈墨的终局?不!他不甘心!那本冰冷的《诡谈录》还在怀里!他还有两年命元!他……
就在这时!
就在他精神即将彻底崩溃的边缘!
一种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响,穿透了藤蔓的摩擦、尸群的嘶吼、自己沉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顽强地钻入了他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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