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被朝阳撕开道金缝时，青石村的山路已响起“踏踏”的脚步声。
云烬走在最前，草鞋踩在露水上悄无声息，草叶上的露珠刚要沾鞋，就被一股无形的气劲弹开，在晨光里溅成细小的彩虹。三个徒弟跟在后面，步子却各有千秋——萧烈脚步沉，每踏一步都带起火星，烧火棍在他身后拖出暗红轨迹，把露水烤得“滋滋”冒白烟；琴九走得轻，盲眼微抬，棉线弓弦搭在指尖，随着脚步轻轻颤动，像在丈量风的距离；石凡最稳，脚掌落地时石板会轻颤，脚印陷进泥土半分，又缓缓回弹，露水落在他脚背上，竟凝成细小的冰晶，又瞬间被体温融成水汽。
“晨跑踏露，练的不是腿劲。”云烬头也不回，声音顺着风飘到徒弟耳中，“萧烈，你火太燥，露水遇你就化，是气脉太刚，得学藏火于骨。”
萧烈闻言，咬着牙收力，脚步放轻，身后的火星果然弱了些，露水落在裤腿上，不再立刻蒸腾，而是凝成细小的水珠往下滚。他惊喜地低头看，却没注意脚下一块松动的石板，眼看就要绊倒——烧火棍突然“嗡”地弹起，棍尾在石板上一点，借着反劲把他往前推了半步，恰好避开障碍。
“棍比你机灵。”云烬的声音带着笑意，“它认你了，才会护你。”
琴九这边正遇到麻烦。山路转过弯，一片芦苇荡挡在面前，晨露在苇叶上凝成冰珠，风一吹“哗啦啦”作响，乱了她的听声辨位。她脚步一顿，指尖的棉线突然绷紧，顺着风势往前探——棉线刚触到一片苇叶，那叶子竟“咔嚓”冻裂，冰珠里滚出个芝麻大的黑虫，落地就化作一缕青烟。
“是蚀骨寒虫的幼虫，归墟煞气催生的。”云烬的声音从苇荡那头传来，“盲眼不是缺陷，是让你专心听邪祟的心跳。”
琴九深吸一口气，闭眼凝神。风声、虫鸣、师兄弟的脚步声渐渐退去，她耳边只剩下苇叶震颤的细微声响，其中夹杂着几缕极轻的“咯吱”声——那是寒虫啃噬苇秆的动静。她指尖棉线一抖，弦尖如箭射出，精准缠住三只寒虫，轻轻一勒，黑虫化作青烟消散，冰珠里的煞气也跟着散了。
“弦随心动，不是随眼动。”云烬在苇荡那头鼓掌，“再往前走，有惊喜。”
石凡走在最后，后背的汗水把粗布衣衫浸得透湿。他的石化症最怕晨露，每走一步，膝盖都像灌了铅，腿毛上挂着的露珠正慢慢变成灰白色的石粒。但他咬着牙没停，想起师父说的“背山先得学会踏山”，每一步都试着往土里沉——脚掌落地时，石板不再颤动，反而有股暖流从地底涌上来，顺着腿骨往丹田钻，腿上的石粒竟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泛红的皮肤。
转过苇荡，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月牙形的水洼横在路前，水洼里的露水泛着淡淡的紫，倒映着天上的霞光，竟像是把半个朝霞都泡在了水里。
“踏过去，别让紫露沾身。”云烬站在水洼对岸，痒痒挠指向水面，“这是地脉里渗的归墟煞气，沾了会蚀灵力。”
萧烈第一个上前，烧火棍在手里转了个圈，棍尖往水面一点，火星“噗”地炸开，把身前的紫露蒸成白雾。他借着雾影往前冲，脚刚要落地，水面突然冒起一串气泡，一只巴掌大的黑鱼跳出来，鱼嘴里喷着黑丝——是煞气凝的“缚灵丝”！
“用火烘！”云烬喝声刚落，萧烈想也没想，握紧烧火棍往黑鱼身上拍去。火星溅在黑丝上，“腾”地燃起绿火，黑鱼惨叫一声沉入水底，水面的紫露也淡了几分。他趁机跃过水洼，落地时烧火棍上的暗红纹路更亮了些。
琴九走到水洼边，没急着跳。她侧耳听着水面动静，指尖棉线在晨风中画着圈。水面下传来“咕嘟”声，不是鱼，是煞气在聚集。她突然屈指一弹，棉线如银蛇入水，在水下搅出个漩涡，漩涡中心浮出个核桃大的煞气团。“弦断邪祟！”她轻喝一声，棉线猛地绷紧，煞气团“嘭”地炸开，水面的紫露瞬间清了大半。她踩着苇秆轻巧跃过，落地时棉线泛着淡淡的金光。
石凡看着水洼，深吸一口气。他没跳，反而走到水边，伸出脚往水里踩——脚掌刚触到水面，水底的石板突然“咔咔”作响，竟从水底升起一排石墩，正好连成一条通路。他背着咸菜缸稳稳走过，每踩一个石墩，石墩上就长出片青苔，把残余的煞气吸得干干净净。
云烬看着三个徒弟站在对岸，身上都带着露水的湿痕，却没沾半点紫煞，满意点头：“晨跑不是赶路，是让你们在寻常路里，看出不寻常的邪祟。”他举起痒痒挠，往水洼里一指，“这紫露是契约松动的征兆，往后这样的路，会越来越多。”
萧烈摸着烧火棍上的纹路，突然问：“师父，这煞气是不是域外邪魔要来了？”
琴九指尖的棉线轻轻颤动，像是在呼应某个遥远的频率。
石凡低头看自己的脚，刚才沾到露水的地方，皮肤泛着健康的红晕，石化的痕迹淡了不少。
云烬望着水洼里渐渐散去的紫雾，晨光在他鬓角的白发上镀了层金：“来了又如何？”他转身往村里走，草鞋踏在露水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每个脚印里都盛着颗小小的霞光，“咱们晨跑踏露，练的就是——”
“踏碎邪祟，留住霞光！”三个徒弟齐声接道，声音在山路上回荡，惊起一群飞鸟，翅膀带起的露珠落在他们肩头，竟化作点点金光，融进了衣衫里。
山脚下，青石村的炊烟正袅袅升起，咸菜缸的幽光、烧火棍的火星、棉线的震颤，在晨雾里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网住了初升的朝阳，也网住了那些悄然蔓延的归墟煞气。
而水洼深处，那只被打跑的黑鱼正躲在石缝里，眼珠慢慢变成紫色，映出个模糊的道袍虚影——玄渊的残魂，正顺着煞气的脉络，往青石村的方向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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