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留下了。”东野稷眼中闪烁着一种传承自先祖的光芒,“先祖更东野氏之姓为‘东野’,取‘东方原野’之意,亦有不忘故土之念。他以使团积存之资,在四国岛东岸购置田产,营建屋舍。凭借渊博学识、治世之才,以及从中原带来的先进技艺与文化,不仅站稳了脚跟,更逐渐赢得了当地豪族乃至幕府的尊重。先祖教导子孙,永记华夏血脉,习汉字,诵诗书,明礼仪,通晓故国典章制度。同时,亦要深植扶桑,通晓其语言习俗,融入其秩序。百年沧桑,几代经营,方有我东野家今日在香川之根基。”他看向穆之,语气带着一丝自嘲,“所以,我东野家,乃是大靖遗臣之后,在这扶桑之地开枝散叶的‘遗民’。说我是大雍人?血脉上是,但心之所系,或许更在那早已烟消云散的‘大靖’。”
穆之沉默良久,心中五味杂陈。他理解了东野稷为何对中原如此了解,为何在异国他乡仍能说一口流利官话。这不仅仅是个人的学识,更是一个家族百年坚守的传承!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隔阂——对方是前朝遗脉,而自己,却是取代前朝的大雍官员。这份身份,在东野稷坦诚相告后,变得有些敏感起来。
“大人……”穆之斟酌着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东野稷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洒脱地一挥手,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慵懒笑意:“陈年旧事,说说罢了。大靖也好,大雍也罢,都已是历史云烟。我生于斯长于斯,东野家扎根于此,效忠的是德康家,维护的是这东岛一隅的安宁。先祖遗训,是让我们不忘本源,而非拘泥于过往恩怨。孤侍郎不必多虑。” 他特意用了“孤侍郎”这个旧称,既是点明身份,也是一种无形的安抚,表明他无意因前朝旧事为难穆之。
“至于你寻找失散之人的事……”东野稷话锋一转,神色认真了些,“我亦替你留意着。香川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真有两位特征如此明显的异国女子出现,总会有些风声。樱落馆那边……”他微微皱眉,“松本千代那个女人,背景复杂,手眼通天,是条难缠的地头蛇。没有确凿证据和万全准备,不宜轻动。我会再想想办法。”
“多谢大人费心!”穆之深深一揖,心中稍安,但那份沉甸甸的忧虑并未减轻。东野稷虽承诺帮忙,但寻找婉儿和弥斯,如同大海捞针。尤其是弥斯,她落入鬼面人之手,恐怕根本不在寻常人所能触及的层面。而东野稷点出樱落馆的棘手,更让他为慕婉儿揪心不已。
夜幕降临,穆之回到自己那间清净的偏房。窗外月光清冷。他摊开一张粗糙的纸,用从东野稷书房“借”来的笔墨,再次试图勾勒记忆中弥斯的轮廓,还有婉儿倔强的眉眼。笔尖颤抖,线条模糊。故国的前朝遗脉已在异域生根发芽,而他心爱之人,却依旧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异乡的月色,照不亮他心中的迷雾,也照不见那条通往救赎的路。他放下笔,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般的血痕。等,他依然只能等。只是这份等待,在知晓了东野家百年沧桑的厚重之后,显得更加渺茫和令人心焦。东野稷的承诺是善意,但善意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又能支撑多久?弥斯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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