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林九郎,诗成泣鬼神。”红缨将银票拍在案上,学着小姐教的话,“我们姑娘说,诸位不妨想想七年前的琼林宴。”
赌坊霎时鸦雀无声。
那年寒门举子林逊以《咏竹》力压群雄,气得国子监祭酒摔了酒盏。
跑堂的机灵,立刻敲着铜锣满场喊:“温大小姐押林公子一万两!诸位爷要不要跟?”
二楼雅间珠帘骤响,温知舒扶着栏杆冷笑:“大姐姐莫不是疯了?林逊连韵脚都押不稳,也配与陆郎争锋?”
她转头将翡翠耳珰掷向柜台,“陆世子再加三百两!”
徐氏闻讯赶来时,正见温知霖蹲在门槛数铜板。她眼前一黑,掐着人中吩咐嬷嬷:“快去把西郊别院的地契赎回来!”
赌坊角落,灰衣书生摩挲着褪色的诗囊。跑堂的往他跟前扔了块碎银:“林公子也来凑热闹?要不押自己试试?”
众人哄笑中,林逊拾起银角子,轻轻放在“陆重锦”的名牌上。
三更天,温知虞倚在贵妃榻上翻看账册。
窗外飘来丝竹声,隐约能闻“云想衣裳花想容”。红缨愤愤道:“陆世子竟将外室教他的诗拿去讨好太子!”
“急什么。”温知虞执起螺子黛,在账册边角勾勒牡丹轮廓,“明日花会,你记着把宣娘子制的胭脂送去林公子处。”
东方既白时,赌坊红榜已列。
陆重锦名下银两堆成小山,林逊处唯有一万零三钱——那三钱,是赌坊伙计凑的趣。
温知舒对镜描眉,金步摇在朝阳下晃成碎金:“襄苎,把我那套缕金百蝶裙取来。今日花会,定要叫大姐姐知道什么叫押错宝!”
……
暮春的榆钱巷飘着柳絮,红缨裹着素色斗篷穿过人群。
巷口蜷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正用草茎逗弄瓦罐里的蟋蟀。见她走近,那孩子忽然将破碗一踢,蟋蟀罐骨碌碌滚进阴沟。
“姐姐。”元宝拽住她斗篷一角,指甲缝里还沾着早膳偷来的芝麻,“巷口那位夫人,今晨买了十盒螺子黛。”
红缨将铜钱串塞进他掌心,青瓷小瓶里薄荷油的味道混着巷子里的馊味:“仔细说。”
“她要扮作公子哥儿进宫!”元宝压低嗓子,露出缺了门牙的笑,“我亲耳听见她家婆子抱怨,说牡丹宴又不是唱堂会......”
话音未落,巷口二楼支摘窗“吱呀“掀开条缝。红缨拽着元宝闪进绸缎庄,余光瞥见个戴帷帽的身影正在试胭脂。
水红色罗裙扫过门槛时,腕间金镶玉镯与银票摩擦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十个肉包。”红缨将油纸包塞给元宝,“三日后老地方。”
马车驶过青石板路,车帘外飘进几片榆钱。
红缨摩挲着袖中密信——林逊的名字下压着万两银票的印记。大小姐说得对,这场牡丹宴,终究要落在赌局之外。
“她要进宫?”温知虞正在穿茉莉香珠,闻言指尖一颤,玉盘里的南海珍珠滚落满地,“倒是省了我送帖子的功夫。”
襄苎捧着鎏金匣子进来时,正撞见红缨在誊写押注单。羊毫笔在“林逊”二字上重重一顿,墨迹晕开如狰狞的爪。
“大小姐押了旁人?”襄苎失手打翻茶盏,碧螺春泼湿了裙裾,“奴婢这就去禀报二小姐!”
温知舒正在绣并蒂莲,银针猛地扎进指尖。血珠滴在绢面上,竟比绣线更艳三分:“她竟敢如此轻视陆世子!”扯烂的帕子抛进炭盆,腾起的青烟里映出陆世子送她的翡翠步摇。
徐氏正在对账,闻言将算盘摔得噼啪响:“万两雪花银!她当侯府是钱庄么?”螺子黛在眉间划出凌厉的线,“走,去惊鸿院。”
穿过九曲回廊时,温知舒瞥见角门处停着辆青帷马车。车辕上沾着榆钱叶,像极那日陆世子衣襟上别的柳枝。
“母亲,知虞她糊涂啊。”徐氏指甲掐进掌心。
老夫人撵着紫檀佛珠,腕间沉香手串压着账本,“阿虞的嫁妆单子还是老身拟的,莫说万两,就是再加个零,她想押谁就押谁,你何必操这个心?”
窗外忽然传来云板声,惊飞檐下筑巢的春燕。徐氏蓦然想起今晨在库房看见的那对鎏金掐丝合卺杯——本该是舒儿的嫁妆,此刻却躺在温知虞的礼单上。
“可林逊毕竟住在咱们府上,传出去多少有些不好听。”徐氏话音未落,老夫人忽然睁眼。
那双看透后宅四十载风云的眸子,此刻映着博山炉里缭绕的青烟:“阿虞八岁就能在御前解九连环,她的棋局,你看得懂几步?”
……
日光透过茜纱窗,在青砖地上筛出海棠纹影。
老夫人倚着紫檀嵌螺钿引枕,指尖摩挲着翡翠佛珠,忽听廊下金丝笼里画眉啾啾两声。
“芭乐,去请大姑娘来。”老妇人话音未落,穿杏子红比甲的大丫鬟已打起珠帘:“奴婢这就去。”
不过半盏茶功夫,月洞门外传来环佩叮咚。
温知虞着天水碧绣银竹叶襦裙,鬓边累丝金凤衔着东珠轻颤,福了福身道:“祖母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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