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而凛冽的风,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巨兽,裹挟着无尽的水汽与磅礴的呼啸,自无垠的蔚蓝深处奔腾而来,狠狠撞在嶙峋的礁石上,碎成漫天晶莹的雪沫。这里是大陆的尽头,目光所及,唯有浩瀚无垠的深蓝。天空是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蓝宝石穹顶,与同样深邃无垠的海洋在遥远的天际线交融,界限模糊,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纯粹的蓝所吞噬、所包容。
海浪不知疲倦地奔涌着,一层推着一层,带着亘古不变的节奏,拍打着金黄色的沙滩,留下湿润的印记和细碎的白色泡沫,旋即又恋恋不舍地退去。潮声如雷,低沉而雄浑,是天地间最古老、最恒久的呼吸与心跳。
楚明凰独自伫立在一块巨大的、被岁月和风浪磨砺得黝黑光滑的礁石之上。玄色的衣袍被强劲的海风吹得猎猎作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清减却依旧挺拔的身形。长发早已被风彻底拂乱了束缚,如同泼墨般在身后狂舞,几缕发丝掠过她苍白而沉静的侧脸。
她微微仰着头,目光投向那无边无际、翻滚着深蓝波涛的海洋尽头。咸湿冰冷的风扑面而来,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量,穿透衣袍,刺入骨髓,却奇异地没有带来寒意,反而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胸臆间积压了无数岁月、如同顽石般沉甸甸的最后一丝戾气与阴鸷,强行地、不容抗拒地……剥离、吹散。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旷感。不是虚弱,而是卸下千钧重担后的轻盈。仿佛灵魂深处那些盘踞的、扭曲的、带来无尽痛楚的阴影,也被这浩瀚无垠的蓝、这永不停歇的风与浪,彻底涤荡干净。眼前这壮阔得令人失语的景象,带着一种近乎蛮荒的原始力量,无声地宣告着个体的渺小与宇宙的宏大。帝王的权柄,血腥的过往,命运的纠缠…在这片亘古的蔚蓝面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带着浓烈海腥味的空气,冰冷的气息灌入肺腑,带来一种近乎新生的、刺痛般的清醒。紧抿的唇线,在无人窥见的角度,极其缓慢地松弛下来,勾勒出一个近乎释然的、极其浅淡的弧度。
而她的目光,最终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从那无垠的深蓝尽头收回,沉沉地落向脚下那片金色的沙滩。
沙滩上,沈昭像个终于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孩子。
她早已脱掉了鞋袜,水青色的裙裾被她随意地撩起,在膝盖上方打了个结,露出两截白皙纤细的小腿。她赤着脚,在细腻湿润的沙滩上奔跑、跳跃。每一次海浪涌上来,带着冰凉的泡沫亲吻她的脚踝和小腿,她都会发出一声短促而惊喜的尖叫,咯咯地笑着跳开,随即又忍不住追逐着退去的浪花,试探性地将脚趾重新探入那冰凉的海水中。
“哇——!好凉!”她一边笑着,一边又忍不住再次踏入。
“陛下!陛下你看!是贝壳!好大的一个!”她弯腰从湿润的沙地里捡起一个巴掌大的、有着螺旋纹路的白色贝壳,兴奋地朝着礁石上的楚明凰高高举起,脸上洋溢着毫无保留的、纯粹的快乐,眼眸亮得如同倒映着整片阳光下的海面。
楚明凰静静地站在礁石上,海风扬起她的发丝和衣袂,如同遗世独立的礁石本身。她看着沙滩上那个在浪花间嬉戏、裙摆飞扬的身影,看着她在阳光下泛着健康光泽的小腿和脚踝,看着她被海水打湿了裙角也毫不在意、只顾着低头在沙滩上寻宝的专注侧脸。
那双沉静的凤眸里,倒映着金色的沙滩、蔚蓝的海浪,以及那个在天地间自由奔跑的、鲜活的身影。那身影是如此明亮,如此充满生机,仿佛将这冰冷壮阔的海之涯都点亮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如同退潮后悄然漫上沙滩的海水,无声地浸润了她空旷的心田。方才被海风涤荡一空的胸臆间,似乎又被另一种更柔软、更熨帖的东西悄然填满。
青鸾如同礁石的一部分,沉默地站在离礁石不远处的沙滩边缘。她的目光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确保这片看似开阔的海岸线没有隐藏的危险。她的视线偶尔也会掠过那个在浪花间嬉闹的身影,冷峻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归于沉默,只是将腰间的刀柄握得更紧了一些。
沈昭玩够了水,又捡了一大捧奇形怪状、色彩斑斓的贝壳和小石子。她抱着这些“珍宝”,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松软的沙滩上,朝着楚明凰所在的礁石跑来。跑近了,才停下脚步,仰起头,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未褪尽的兴奋笑意。
“陛下,你看!我捡了好多宝贝!”她献宝似的将怀里的贝壳和石子往前递了递,沾着沙粒的脚丫在礁石下的沙滩上不安分地蹭着。
楚明凰垂眸,目光落在她怀里那些沾着沙粒水渍、在阳光下闪烁着朴素光泽的贝壳石子上,又缓缓移向她那双同样沾满了细沙、被冰凉海水泡得有些发红、脚趾还调皮地蜷缩着的赤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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