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海平面上那个带着冰冷秩序感的微小黑点,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楚明凰和沈昭心头激起一圈警惕的涟漪。然而,当她们在青鸾的护卫下沿着海岸线谨慎前行,那黑点却并未如预想般加速逼近,反而在深沉的暮色中,渐渐隐没于海天相接的混沌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场虚惊?还是更深的蛰伏?
紧绷的心弦并未完全松弛,但现实的疲惫和眼前所见,暂时转移了她们的注意力。沿着海岸线前行不远,绕过一处布满嶙峋怪石的岬角,一片小小的港湾如同被遗忘的珍珠,豁然呈现在眼前。
数十间低矮的屋舍依着平缓的海坡而建,屋顶覆盖着厚实的、被海风侵蚀成灰黑色的茅草或鱼鳞般的深色瓦片,透着一股坚韧的生命力。港湾里,十几条大小不一的木船随着海浪轻轻摇晃,船身大多斑驳,布满修补的痕迹,诉说着与大海搏斗的沧桑。岸边空地上,巨大的渔网如同搁浅的巨兽,铺展在木架上晾晒。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海腥味、晒干海货的咸香、以及柴火燃烧的烟火气息。黄昏的薄暮中,已有几缕炊烟从烟囱中袅袅升起,笔直地融入深蓝色的天幕。
这是一个活着的、真实的渔村。与世隔绝,却也生机勃勃。
“有人家!”沈昭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长途跋涉的疲惫似乎被这扑面而来的烟火气驱散了不少,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楚明凰的手臂,“明凰,我们…”
楚明凰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宁静的港湾和那些简陋却透着生活气息的屋舍。海平面上那抹不安的黑影暂时被眼前的安稳景象压下。她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嗯,在此落脚。”
青鸾早已如影子般悄然掠前,先行探路并交涉。她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如同一个沉默寡言却值得信赖的随从,很快便带着一位须发花白、皮肤黝黑发亮、脸上刻满深深皱纹的老渔民走了过来。
“两位姑娘,”老渔民声音洪亮,带着海边人特有的爽朗,目光在楚明凰和沈昭身上好奇地扫过,尤其在楚明凰那清冷疏离的气质上多停留了一瞬,“阿青兄弟说你们路过此地,想借宿一晚?村里简陋,若不嫌弃,我家还有两间空屋,收拾收拾就能住人!”
“多谢老丈!”沈昭立刻绽开笑容,眉眼弯弯,带着天然的亲和力,“打扰了!我们正愁找不到歇脚的地方呢!”
楚明凰只是微微颔首致意,并未多言,但那沉静的目光落在老渔民脸上,并无丝毫居高临下的审视,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平等的尊重,让老渔民心头莫名一松。
老渔民姓陈,是村里颇有威望的老把式。他家的屋舍在村子靠里的位置,相对宽敞些。两间相邻的、收拾得还算干净的厢房成了她们的临时居所。房间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凳,被褥浆洗得发白,却带着阳光和海风的味道。
沈昭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大海,迅速适应了渔村的生活节奏。她身上那种来自现代金融精英的圆融和来自骨子里的亲和力发挥了作用。第二天一早,她便凑到了村口那几张巨大的、正在修补的渔网旁。
几个肤色黝黑、手脚麻利的渔妇正坐在小马扎上,手指翻飞,熟练地将断裂的网线接续、打结,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她们看到这个衣着干净、气质温婉的外乡女子凑过来,都投来好奇而友善的目光。
“婶子们好!”沈昭笑得毫无芥蒂,蹲在旁边,拿起一段废弃的网线,模仿着她们的动作笨拙地尝试,“这个…是怎么弄的呀?看着好难。”
渔妇们先是一愣,随即被她的笨拙逗笑了。一个爽朗的大婶放下手中的梭子,挪了个小马扎给沈昭:“姑娘是读书人吧?这粗活哪是你能干的?快坐着,别弄脏了衣裳!”
“没事没事!”沈昭连忙摆手,顺势坐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大婶手里的梭子和网线,“我看着婶子手巧,想学学呢!在家…嗯,在家也爱做些针线。”
她这话半真半假,却成功拉近了距离。渔妇们看她态度诚恳,又生得讨喜,便七嘴八舌地指点起来。沈昭学得很认真,手指被粗糙的网线磨得发红也不在意,虽然动作依旧笨拙,打出的结歪歪扭扭,惹得渔妇们善意的哄笑,但气氛却异常融洽。
“哎哟,你这结打的,鱼钻进来怕是都舍不得跑咯!”一个年轻些的媳妇笑着打趣。
沈昭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拿起自己那个丑陋的“作品”:“舍不得跑才好呀,婶子们就能多打鱼了!”
她的乐观和自嘲很快赢得了渔妇们的好感。不过两三天,沈昭已经能像模像样地帮着做些简单的修补了。她甚至跟着渔妇们学会了辨认刚上岸的各种鱼获,指着那些银光闪闪、活蹦乱跳的海鱼,兴奋地向楚明凰介绍:“明凰你看!这是鲳鱼,肉可嫩了!这是带鱼,长长的!还有这个,叫啥来着?哦对,马鲛鱼!陈伯说炖汤最鲜了!”
楚明凰通常只是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她在人群中说笑忙碌。海风吹拂着她玄色的衣摆,她像一株遗世独立的海棠,与这喧嚣的渔港码头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其中。当沈昭献宝似的捧着一尾刚认出来的小鱼跑向她时,她的目光会落在沈昭被海风吹得微红、却洋溢着纯粹快乐的脸颊上,沉静的眸底深处,会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和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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